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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旋涡中的《梁祝》】 那场破璧毁珪的浩劫来临之前,我得到一次提琴音乐的熏陶: 学校组织了观看电影《奇普里安.波隆贝斯库》。 正与小提琴处于“蜜月期”,能看到这部音乐片,其震撼可想而知!
同学们的观感或许五花八门,而于我: 电影始终伴随着妙曼的音乐, 尤其影片最后提琴家面对地中海,拉着《叙事曲》,那深情委婉,交织悲愤,哀怨缠绵,如泣如诉,听之使人心潮激荡,一阵阵的震荡直入骨髓啊!
这一幕场景一直定格在我心中,让我对小提琴的热爱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。 这就叫刻骨铭心吧?!
有人把《叙事曲》比作罗马尼亚的《梁祝》, 这不由想起,《梁祝》首演于1959年的上海“兰心大戏院”,可当时我从未听到过!
这不,那年已经是1966年了, 《叙事曲》的清婉尚萦绕脑际,迎来了《梁祝》的展开部, 定音鼓喻示着天边黑云聚积,阵阵压将过来,铜管乐奏响不安的主题,形成喧嚣的声浪,一场灾害毫无预警地袭来......
开始时,尚能不温不火: 揭发老师“罪恶”的大字报贴满校园,老师们人人自危个个惶恐,陈老师那一点历史素材哪能逃过红卫兵法眼,理所当然地列为揪斗对象。 在成立批斗组时又鬼使神差把陈老师交到了我组,由于组内年级我较高,我又成了“招集人"! 按家庭出身分野,我属“黑崽子”一类,我的唯一作为只能是不作为! 我木纳地看着小同学们发掘陈老师“罪恶”,又兴致勃勃地搬上大字报......
未几,真正的风暴逆袭: 北京红卫兵南下点火,他们如水银泻般地无孔不入,我们这小镇也不例外! 我亲见十来个男女学生,一色军服、扎着皮带,裹挟着一股杀气冲进学校, 与校红卫兵一碰头,一溜七、八个“问题老师”被押到广场高台,当众一个个剃成“阴阳头”,用铁丝吊上砖块勒在颈项上! 陈老师的眼镜不知何时已不见了,鼓着一双哈蟆眼,浑身颤抖...... 接着,拖拉到满是煤碴的跑道爬行,口中还得呼叫,我是XXXX...... 老师泪涕交加,我是欲哭无泪! ......
这天,一位私交甚笃的红卫兵小头神秘地跟我说: 知道你喜欢音乐,午饭后到总部来让你听好东西...... 我家离学校咫尺之距,午饭后早早前往,只见室内一帮学生散乱地围在一台唱机前,一位狠力地紧着发条,一张黑色唱片艰难地转动起来,接着...... 传来竖琴声,在其背景下长笛吹出华彩,再后双簧管...... 我立刻血脉贲张,激动得无以复加:虽然我没听过《梁祝》,但我确认我终于听到《梁祝》! 尽管由如此低劣的音源传出,仍然如此地天籁,余音绕梁而不绝!
其中一位说: 这是昨天从陈XX(陈老师)家中抄来的...... 看着他眉宇间的喜悦、满足, 我顿时感到一阵阵恶心,这是一次人性扭曲至极的运动1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吗? 这些平时看来挺优秀的学生怎么瞬间如此狰狞可怕! 他们荼毒善良暴殄美好,却又不妨碍偷偷摸摸地欣赏...... 或者他们根本不懂得欣赏,而是在发泄施虐后的快感?
我第一次听《梁祝》,居然会如此在倒胃口的情况下半途而废!
退出大楼时神情有点恍惚,咦,前面好象是陈老师! 再定睛辨认,确实是陈老师! 他正匍匐着清理污水沟!眼镜倒是又带上了,但显得格外苍老而疲惫! 我四处张望,这是在大楼后面的污水沟, 没人,便快步走到陈老师身边,就象上次陈老师在田埂挨着我坐下一样,我靠近老师蹲下...... 肚子里好多的话一齐涌到喉处,一时拥塞,咽喉部感觉有点紧迫堵塞感,奇怪得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!
陈老师旁若无人地干着活,或许他根本没觉察我的存在! 我的舌头终于可以动了,崩出了二个字: 老师......
下一回: 【偷书】 |